妄图策马踏千山

【棋魂二周年24H-22:00】卿卿如晤

作者:超大蝴蝶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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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E,民国pa,书信体,光视角

仿白话,会有一丢丢别字


“烦君尺帛书,寸心从此殚。”——《长相思》


俞先生道席:

  日前课上与您起了些争执,至于旷了半日课,把“敬爱师长”的规训都抛至九霄云外了,生深感愧疚,故向您致歉。但请别误会,写这封信全是为我的冒失,并非认同您的主张。

  依愚生之浅见,既愤世则当勇于变革,知不可为而为之。快刀剜烂疮,即便剜下来好皮肉,不过些许耳。俗语道,“远水解不得近渴”,公冀以旧道德升国民之人格,中国之国格,不免温吞欤!到将来某年某日建成理想之世界,或可再提“昌国粹,明礼化”,然今民贼不仁,民众少智,还须得一剂猛药来治本。另有一问,您既称文学之趋势为时局变迁之先导,却为何主张文章学术疏离政治,岂不相矛盾?

  特此致函,盼复,并颂

撰安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愚生时光顿首  十四年秋分日

  

  

先生启:

  蒙先生惠赠《官子谱》,多谢多谢,我跑了几家书店都买不到呢。宣统年的印本竟还保存得这样好,可见悉心。若有暇,可弈两局,我棋艺尚可。圣人云:饱食终日,无所事事,不亦弈乎。我以为此论不好,“三尺之局,为战斗场”,圣人却只把下棋当作消遣游戏,而不见其“法于用兵”,实在狭隘。

  另有一件好玩的事,周一下午,您的嫡学生,历史系那位岳少爷,跑来与我理论,被我一通狡辩气走了。他是您十足的拥趸,所以很看我不惯,我反觉得他很有意思,想邀他结社,然而此计画十之十是不能成的。

  再叩谢,并颂

冬祺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生时光 上  十一月廿七


*“饱食终日,无所事事,难矣哉!不有博弈者乎,为之,犹贤乎已。”出自《论语·阳货篇》

“略观围棋兮,法于用兵。三尺之局兮,为战斗场。”出自马融《围棋赋》

  

  

俞亮先生:

  头一次在京过年就遇上了我,这是你的幸运,我使你免于在一片热闹之中孤伶伶了。

实际你我第一回见非是在课上,而在来今雨轩的茶座。我去看棋,偶见伶仃一人点了一碟豌豆黄也不吃,只是喝茶——开学才知道,原来其人是历史系新聘的教授,兼讲东洋文学史的。我出来时,只有豌豆黄还剩在桌上,想着若再见一定要告诉你,豌豆黄是很好吃的,然而再见只顾着跟你争辩,倒把豌豆黄忘得干净。

  另代褚嬴先生问候新年。他才辞了段执政,不做“御用”棋士了,现下清闲得手痒,一听说你独自在京,非要我邀你过来下棋,我只好请你不做文时,务必来坐坐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 上 二月十四日

  

  落款才发现今日是西方之所谓情人节,此际若有玫瑰花,我定要赶一赶时髦,别一枝在信上。

  信笔胡言,先生勿怪。

  

  

俞兄左右:

  劳你提醒,原来已近卯月了,可还是冷,我在北方住了三年多,仍是不习惯,你才到半年,应当更不习惯。到北方读书我才理解李太白之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,长城外掠来的西北风卷着雪花扑簌纷纷,江南见不到如此风景,但着实太冷,出行亦不便。你平日里穿那样单薄,不觉冷吗,倘为显示风姿气度而得了风寒,得不偿失矣。

  中央公园来了位“神童”,不过十一二岁,棋力已十分可观,褚先生对其称赞不已,俟天气转暖,我要去会他一会,同去否?可顺便去吃豌豆黄。

  手指要僵了,就聊到这罢,下回领你去城南吃卤煮火烧。来年冬天最好是不要写信,到东安市场见面说话最好,雪天宜吃涮羊肉。

       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  三月六日

  

*“神童”指吴清源,曾在来今雨轩下棋

  

  

俞兄:

  劳你记挂,我只略受了些皮外伤。只是死者之中有我师友同窗,悼念会上的花圈挽联叫人看了不免痛心。发在报上的檄文我读了,原来你是会讦谈时局政治的,我当你之谓“人本主义”仅在修身治学呢!

  我并无加入C.P.的念头,叫你误会了。亭林先生有前言: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我便是做个“自由派”,亦有觉悟为国为民的。

  北京城里黄尘卷血花,我看实无再待下去之必要了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  三,廿二

  

*1926年,三一八惨案

  

  

俞先生:

  即便您推崇柏拉图,也不该拿自己学生调笑,您的话我权当顽话听了。请您不要用我,抑或旁人之情感去实践你之主义。就此打住罢,我将回南方了,恕不能当面告辞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时光 五月三日

  

  

俞亮:

  这是我第一次坦诚地写你的名字。

  你在日本安顿得怎样?吃住可还便当?怪我当时留下字条便逃了,致使现在才收到你的手书。京津乱成一团,转寄颇费些工夫,希望等待没有让你的心情变得太坏。

  我辗转反侧几日夜,想不出如何回复,只好先说抱歉,请你原谅我擅自曲解你的剖白,我不该自以为是质疑你的忠诚和骄傲,惹你生气。你当日一番告白严谨得好似讲义论文,叫我难免担心你只是出于上位者的教化,抑或你之理想主义的实践。而我既不懂厄洛斯,又不了解斯巴达,毋论美,道德,功利,在我看来都及不上一颗诚心的万分之一。俞亮,我希望你爱我,非是为别的什么,而只为你的心,因为我有,且只有一颗怯怯的心给你。

  临楮思君,不尽言。

     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  六月十三日夤夜

  

  

先生启:

  我现到沪上去了,同褚老师住在他华界的旧寓。才到沪就染了风寒感冒,盖是水路颠沛之缘故。在被子里捂了两日,饭也吃不下,无聊得狠,却没甚精神读书。褚老师不会照顾人,急得乱转,只好劳驾母亲过来,我自然是又挨骂了。母亲要我随她去租界住,我不想去,她无法,只好给我雇了个厨子,省得我在街上乱吃。

  上海现如今下万国象棋的远比下围棋的多,老师找不到人对弈,便常常拉着我,专栏的稿子都要写不完了,主编多次说要扣我薪水,你在就好了,能替我分担几局。

  昨日整理带来的书,翻到几张与你下棋时记的谱,以为路上佚失了,原来夹在你送我的那册棋谱里。现再看,我确乎下了不少昏招,无怪你弈完要发脾气,我却还总不服气。我现在棋力大有长进了,待你回来再比过。随书附上几张棋谱给你看看。

        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十六日
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你有掌故,我亦有典。先生者,师也;另有姜白石歌曰:我与先生,夙期已久,人间无此。你道可不可?

  不早前,我在公租界吃过一回乌冬,太软乎了,怎能算作面条?依我见,倒似南方的米粉,那比得上北京的炸酱面好吃?但我又问过厨子,乌冬确为小麦粉制成,我只好曲从。至于你提到的綦子面(綦子,棋子?)我不曾听闻,乌冬竟也有宽而薄的形制,奇哉异也,有机会倒要尝一尝。

  先生难得同我论美食,简直勾起馋虫。上海的浙菜不道地,缺一味陈年绍酒,待岁杪回家吃去。

  近来“疑古”说渐嚣,你之“党友”则奋激反诘,疑古的,稽古的,口伐笔叱,有来有往。此史界之“盛事”,究竟与我无干,惟因你之缘故才作壁上观,粗看了几回合,虽不很明白,但也很有意思。《古史辨》甫一出版,我便买了一册。顾公高才,单是自序就写了数万字!我略翻了翻就觉眼睛疼,也不知你是怎么看得那么些经书的,这一辑还是给你寄去罢。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七月十日

  

  本因坊的棋谱是昨日下午收到的,代褚老师谢过。

  近来有位“棋翁”常来找褚嬴下棋,偶尔拉了他去钓鱼。我原只知道“棋翁”是你本家,不曾多想,谁料昨日再探问,竟然是尊大人,吓得我一趔趄,他还笑说,“你不认识我,我可是知道你。”他如何知道我?是不是你同令尊编我什么坏话了?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十一日又及

  

*“我与先生”句出自姜夔《永遇乐·次韵辛克清先生》;顾公指顾颉刚(史学家)

  

  

俞先生惠览:

  沈白的婚礼昨日已办完了。他二人皆自认不迷信卜筮之道,仍请人掐算了吉日吉时,由此可见,人生大事还是得慎之又慎。席上只请了几个师友亲朋,大多相熟,无甚拘束。我一时高兴吃多了酒,一下午都昏沉沉的,直到今晨才彻底清醒,是故回信略晚一日。

  既借了人家的地方,免不了要还情,接了聘书也合该,只一点不甚好,你又得挤出钟点编讲义。在京时的讲义若还可用,托人寄去。

  先时,体育会的何学兄私下里调侃,说我是你的克星,这称号我不能领受,分明你才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。前寄去的两篇文章竟被你改了十处,倒象是批我的结课论文似的,以后做文再不给你看了;文法我只学了一半,一半之中尚且还有一半不通,你再催我学习,只怕这一半之一半也要忘光了。谨请先生稍宽一些,学生在此告饶了。

  过几天豫备去看女学生演出。上周一朗来递请柬时,顺带邀我过几日去女师看他学生排话剧。洪河说我对艺术一窍不通,去了怕是要在台下睡着,我心里赞同,仍打他一拳。本要借此推拒,却忽地想起你来,你最好器乐演奏、话剧电影之类,今你缺席,我替你赏赏。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九月四日


  

先生启:

  卅日的信是今早才收到的,幸不曾寄丢。

  你跟报社主编一般样子,一个总催我读书,一个总催我写稿,可我是书也懒读,稿也写不出。自前信寄出迄今,文法看了只两页,残局倒解出来二三,正应了孔夫子那句“饱食终日,无所事事,不有博弈者乎”。看来这话原就是拿我为例的。

  那首童谣可真是有趣,我也想把公主的小槌借来敲一敲,长长个子,好压你一头。

  昨天去看了话剧,我只说得出一句“很好”,表演、服饰之类的全不懂,大幸没有睡着。剧目是我们去年同看的电影,尔时我计画买柄孔雀毛的扇子送江雪明,后来忘了,今看过话剧又记起来,买了一柄送去。她竟质问我是否揶揄她不够淑静,我只好解释,扇子是为将来她跟谷雨结婚照相时作装点之用云云,她才作罢。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九,十三

  

*话剧是《少奶奶的扇子》,改编自王尔德的《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》,1925年首次拍成电影,南洋女师的学生曾排演

童谣指日本俳人巌谷小波(1870-1933)据民间故事作的《一寸法师》

  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礼物昨日是收到的,按民国历并不迟。这是我收到最为特别的礼物,我翻来覆去看了一百遍。从未料想我某天会收到一篇童话做礼物,我已经二十一,不,是二十二岁了,母亲都不再把我当孩子看待的年纪,你却费心译了篇童话给我。

  那只小白狐狸仿佛你一样,从雪山里钻出来,幸而遇到了我。旁人怎样谣说你目无下尘是他们的事,我很愿意到你心里去看看,我知你最是可爱。我知道你爱我任性、不讲道理,我也同样爱你的轻蔑和怒气。行笔至此,忽然想你拥抱我一刻钟。我不会说浪漫的话,你姑且听听。

  院外丹桂送香,我摘了一捧封在函里,希望你收到时还能嗅得到香气。

  今日中秋,共此圆月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九月廿一日夜

  

*童话指宫泽贤治于1921年创作发表的《渡过雪原》

  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这封信大约不会迟到,我早寄了几日。

提前贺你生辰,望多加餐。昨夜梦见你只穿件大衫,空空荡荡的,定然是你只顾作文而不顾吃饭,又清减了,故此周公特来叫我提醒你:信可少写几封,饭要多吃几口。

  你我离京时都走的急,连张合照也无,我请美专的学生照你我的照相画了幅素描合像——我也认真学了两日,实在学不会——权当作敷衍你的生日,我也想不出该送你什么好。

今日要去母亲那里吃年糕,希望你也有年糕吃。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十二,一

  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情人节已过去几天,你的玫瑰花才姗姗来迟,好在画的花不会凋谢,且好看极了,以至于我差点把信裱起来。但转念一想,装裱了自然要摆出来,若是叫旁人看到,我要不好意思的。先前的手书叫洪河瞧见了一封,每回见面,他必定要拿“他不卿卿,谁当卿卿”的话来戏我,连褚老师都来凑趣,幸而他下月要陪他的“林妹妹”往西南考察了。

  我是初十返沪的,次日方师兄过来拜晚年,其间同我闲话,说是有个日本女学生写了篇汉诗向你表白情意,却被你当成了课业,圈点后又寄回。我听完笑了半刻,又忍不住拈酸。在校时,数你课上女学生最多,崇古的不多,看先生的不少,果真收到几句“展矣君子,实劳我心”的话,也是常事。唉,可惜我素来不喜诗书,写不出什么俳句汉诗来投你所好,只勉强背得出一句: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君可记否?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十六年二月十七

  

*“情之所钟”句出自《晋书.王衍传》

“亲卿爱卿,是以卿卿。我不卿卿,谁当卿卿?”出自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

  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周六替你给方师兄送了两篇考论,他莫名给了我一部《全唐诗》,一定是你的授意,偏我是个坏学生,自己读不通,还得请个先生来教。

  报社的工作决计要辞了。上海近日讨赤,对所谓赤化的人或捕或杀,连学生都被抓去一些,各处风声鹤唳,人皆皇皇。主编胆小,不敢染赤,这不让发,那不让写,因怕我同情赤党,还要遣我去副刊编辑些不痛不痒的小说故事。笔拿在手里,茫茫然了没意思,不如撂下。

  待我赋闲,便有余暇帮你校对译稿,只是我日文不熟,恐校订有误,还要烦劳先生检阅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  四月十六日

  

*1927年4月,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

  

  

先生:

  前日傍晚,方师兄来送了两本德文书,专从欧洲为你带回的,他同令尊将去南京赴任,等不及面交,托我转送。我问他为何不直接寄往日本,他颇诧异,反问我怎么不知你已将结束研究,计画返程的事。我想此事你不能瞒我,盖又丢了一信。

  方师兄原计画拖了白川先生同去,然而人家并不理会,转向岭南教书去了。东大,不,现在应称中大,已着手招生及复课事宜,你想必也要去南京。褚嬴赴日之事已有着落,不日可成行。我之计画则尚未拟订。

  时报上称,北伐军业已进了中原;直奉联军南下反扑;日本野心昭昭,意图满蒙,致东北反日活动频仍,各势力争锋至此。统一虽已经是不可阻挡,然总觉不安,希望你早日回来,又希望你不要回来。罢了,我还是别胡想的好,省得你忙乱之中还要抽空担心我。

  不知归期时,尚不很念你,现得知归期,倒使我多想你十分。俟拟订行程,第一个要告诉我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六月卅日

  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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